福音普传 01

非洲感想

叶大铭牧师 ─ 前驻日本宣教士、多伦多北约恩典福音堂主任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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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今年二月我去了非洲尼日利亚(Nigeria)宣教两个月, 训练尼日利亚宣教士。这是我第二次去非洲训练宣教士,有了些少经验, 而且出发前作了些少研究,在尼日利亚也继续研究当地文化历史, 所以对非洲的认识加深了很多。当然我的认识仍是肤浅, 以下只是个人的感想。

 

非洲给我的印象是很有潜能, 但可惜没有实现这些潜力。当我在加拿大的神学院教授宣教学时, 有一位非洲留学生问我:“非洲有丰富的资源, 为什么却是这样贫穷, 充满天灾人祸?”非洲确实有丰富的资源, 尼日利亚的石油储藏量是全世界第八位。除了物质资源外, 非洲教会的增长是全球中最快的, 超过二十个国家的基督徒人数超过人口的半数,全球的信徒中最多居住在非洲。著名的宣教学者华尔士 (Andrew Walls) 说对二十一世纪基督教最具影响力的是非洲教会。[1]既然有这丰富的潜力, 事实却是怎样呢?

 

非洲的问题

 

最近一份研究指出非洲面对的艰巨问题:半数人口每天的收入不及一元美金, 儿童死亡率是百分之十四, 人均寿命是五十四岁, 只有百分之六十的人口能享用安全食水, 文盲率是百分之四十。

 

1. 疾病

贫穷是恶劣健康的主因之一。非洲的爱滋病蔓延, 已经使一些国家失去青年的一代。在尼日利亚我所属的差会国际事工差会(SIM)提醒我们宣教士,若遇到意外,千万不要去普通医院, 恐怕染上爱滋病。除了爱滋病, 疟疾也残害人口, 特别是儿童很多因疟疾而死亡。疟疾不断变种, 有药物已开始失去效力。我遇到几位宣教士, 虽然吃药, 仍然患上疟疾。如果现有药物失去效力, 我们将回到一百多年前, 那时去非洲的宣教士超过一半死于疟疾, 这对宣教将是严重的打击。

 

2. 种族冲突

1994年在卢旺达(Rwanda) 发生的民族大清洗令全世界震惊。不足四个月内八十万人被屠杀, 主要是图西人(Tutsi), 也包括一些胡图(Hutu) 的温和份子。这血腥的喊声犹在耳边, 大屠杀已扩展到刚果民主共和国(Democratic Republic of the Congo), 形成刚果大战, 又称为非洲大战, 有五百多万人死亡。虽然这战争牵涉八个国家, 但也包含民族冲突和清洗。除此之外, 民族冲突也发生于苏丹(Sudan) 、索马里(Somalia) 、尼日利亚、和其他国家如今年的肯尼亚。[2]

 

令我们信徒惊赅的是这些国家大部份是基督教国家, 超过一半人口是信徒。卢旺达的信徒高达人口的百分之八十。为什么信徒彼此残杀呢? 这赅人的事件将会是教会历史上的一大污点。

 

一位记者以“血(缘) 浓于水(洗礼) ”来形容卢旺达的民族大清洗。他引用一位主教所说, 在紧要关头对非洲人最重要的不是信仰和教会, 而是民族观念。[3]

这个“血浓于水”观念和价值观是怎样形成呢?

 

在非洲有超过二千个民族, 现有的五十多个国家, 是殖民政府单方面划分出来。一个国家中有很多民族, 而同一民族却被分割于不同国家。这是民族冲突的起因。但是这问题的发生, 是根基于其他历史和社会文化因素。

 

非洲自古以来都是以部落组织(tribal organization) 作为政治组织。因此权力是分散, 部落之间的冲突都是局地性和短暂的。但不幸奴隶制度加剧了冲突, 奴隶商人和贩卖奴隶的部落四处找奴隶, 甚至侵略其他民族, 逼使族人作奴隶, 因此部族战争越来越多, 加增了部族之间的仇恨。

 

最严重的影响来自殖民政府, 欧洲众强国蛮横无理的瓜分非洲。殖民主义并不是完全坏的, 例如很多殖民政府因欧洲国家已取消奴隶制度, 所以在非洲也尽力废除奴隶制度, 但是在民族冲突上, 殖民政府不可以逃避作为祸首的责任。

 

首先殖民政府集中权力于中央, 因此部落组织衰微, 各部族要向殖民政府求取福利, 也开始在中央政府内争权, 形成了以民族为中心的政党。到各国独立后, 民主主义变成为民族政党的争权, 加剧民族之间的冲突。

 

殖民政府为了顺利执政, 采取分化部族的手段, 抬举一些民族, 赋与权力,治理其他民族。例如在卢旺达比利时政府提倡图西族比胡图族优越, 清除胡图族有权势的人, 因此造成后来的悲剧。又如英国在西非授权给伊斯兰部族, 统治其他民族, 甚至禁止向穆斯林宣教。尼日利亚北部以穆斯林的豪萨(Hausa) 为主要部族,在英国统治下, 豪萨族拥有政权。到独立后, 豪萨族组织的政党继续为执政党, 长期统治国家。但其余二百多个民族不甘被政冶边缘化, 纷纷组织政党, 甚至搞独立运动。四十多年前东南部的伊博族(Igbo) 便宣布独立, 造成数年的内战(Biafran War), 死伤数以万计。尼日利亚直至今日还不能成为合一的国家。[4]同样情况出现于非洲很多国家, 所以民族争权和战乱不断发生。

 

很可惜民族间的仇恨或争权已渗入教会, 造成教会的民族分化和冲突, 例如基督徒部族间因争地土而动武。国际事工差会在尼日利亚建立的教派也要面对这危机, 地区委员会若由一个民族掌权, 便排挤其他民族, 甚至不准许来自不同民族的牧者在那区牧会, 为了迁就不同民族, 教派只有按着民族不断加增区委会。[5]

 

3. 贪污

非洲人对我说: “在非洲致富之道是做政治家”,因为有权便有钱。在非洲有一种文化现象, 称为“大男人”(the big man) 现象。一个人成为领袖后, 社会认为他应被人服侍, 这才配合他的身分。他接受钱财, 甚至挪用公款也是适当的, 但同时他有义务帮助宗亲和同乡。这种部族世界观, 是形成贪污的主因。[6]尼日利亚有丰富的石油资源, 每年有数以亿计的收入, 但在军人执政的十多年内, 超过一百亿美元无缘无故地消失了。所以社会仍是贫困, 失业率高, 普通的民生设备不足。前任总统自称是基督徒, 现在还去读神学。他在任时曾用百多亿美元来充实电力供应。但这笔钱去了那里呢? 我在尼日利亚两个月内, 每天都停电。开始是停三小时,  后来超过十二小时, 很多晚都是在烛光下渡过。奇怪的是尼日利亚输送电力给邻近国家, 而这些国家并没有严重的停电问题。贪污是导致非洲贫困的一个主因。

 

4. 社会动荡, 治安恶劣

贫穷加上政治和社会的斗争冲突, 造成社会的暴力化。携械抢劫、袭击、绑架是很经常的事。这些都是针对上流人士, 但因为外国宣教士被认为有钱阶级, 所以宣教士也成为抢劫对象。我遇到数位宣教士曾有这经历, 一位宣教士的儿子甚至被枪伤, 至今心灵创伤还未复元。很多宣教士都要面对带来的恐惧感, 学习怎样克服恐惧。

 

5. 非洲传统宗教和邪术的复兴

过往二百多年的宣教中最好反应来自非洲传统宗教的信徒, 但传统宗教并没有因被基督教信仰取替而消失, 在不同方面仍起作用, 例如有病求医时, 常找巫医治病。在这十多年内传统宗教更明显复兴, 邪术、巫师、精灵、占卜、观兆等普遍流行。[7]甚至政客官员彼此控告对方用巫术伤害自已。这显示福音还没有深入人心改变世界观, 难怪教会仍然软弱不成熟。

 

教会

 

非洲教会增长迅速, 全球每天信主的人中三分之二是非洲人, 超过二十个国家的基督徒人数超过人口的半数,全球基督教重心已从西方转移至非洲。基督教在非洲的影响力实在不容忽视。在数个国家中当社会体制崩溃和政权真空时, 教会是唯一健全的组织维系着社会成员,例如独裁者阿敏(Amin)下台后的乌干达, 种族隔离被解除后的南非等。[8]由此可见非洲教会的重要性。在尼日利亚我经常听到政客名人见证主和感谢主, 很多商店的名称都和信仰有关。骤眼看来, 撒哈拉大沙漠以南的非洲确实是基督教的非洲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

 

首先信徒的人数不能显明真相。信徒的数字包括罗马天主教信徒, 因此基督教信徒真正超过人口之半数的国家只有五个。而且很多信徒属灵不成熟, 很多教会软弱, 信仰混杂, 所以缺乏改变社会的见证和影响力。虽然如此, 非洲教会仍然是全世界最大的教会, 在普世教会中最有代表性, 也应是最有领导力的教会。从普世圣公会我们便可以看到, 非洲圣公会信仰纯正保守,反对西方圣公会的信仰偏离圣经, 支持同姓恋等。因为非洲圣公会的实力最大, 所以西方圣公会也要迁就。由此可见非洲教会有很大的潜力。

 

第二点是这最有代表性的教会却是要面对最大困难的教会, 贫穷、疾病、天灾人祸不断困扰非洲教会。面对这些挑战, 非洲教会能给普世教会什么启示教导呢? 在神学和认识神上非洲教会能怎样领导普世教会呢? 非洲教会很有潜力,但至今在以上方面似乎还没有充份发挥这潜能。另方面我们在富裕国家的教会, 面对在水深火热的非洲弟兄姊妹, 又有什么责任呢?

 

宣教

 

1. 伊斯兰教的挑战

有一条属灵分界线, 将非洲划分为南北。撒哈拉沙漠以南是基督教地土, 以北是伊斯兰教地土。这两大宗教的对峙在非洲是最显明的, 尼日利亚便是一个好例子。南部充满教会, 大部份人自称为基督徒,北部是伊斯兰教据点。多年来两大宗教有很多冲突,可惜基督徒没有显示爱敌人的见证, 反而以牙还牙。七年前北部暴动, 穆斯林烧毁教堂房屋, 杀伤基督徒。这暴乱蔓延至中部和南部, 那处的基督徒为了报复也烧毁清真寺房屋, 杀伤穆斯林。非洲教会实在需要悔改, 发起热心以牺牲的爱向穆斯林宣教。以非洲教会的实力, 应该最有能力将福音传遍北非。但可惜至今还没有见到这事的实现。

 

2. 普世宣教

非洲教会已开始差派宣教士投入普世宣教, 最积极是尼日利亚和埃塞俄比亚, 南非和肯尼亚也开始加入。尼日利亚是非洲最多人口的国家, 基督徒人数也最多, 加上是产油国家, 因此最具潜力差派宣教士。在2005年由一百间教派和差会组成的尼曰利亚福音宣教协会(NEMA)定下异象, 名叫“5015”, 即是在十五年内差派五万位宣教士, 将福音传回耶路撤冷。这是一个很大的异象,我这次是因为知闻这异象而去尼日利亚,加入NEMA所办的宣教训练院来培训宣教士。但是到达工场后, 发现事与愿违。NEMA虽有异象, 却无策略计划(尼日利亚人不喜欢长远计划), 而且宗派派系意识强,不大支持联合宣教。每教派有差派宣教士, 但教会的宣教意识薄弱, 缺乏支持系统, 因此很多宣教士都面临耗竭。以我个人意见, 尼曰利亚会继续差派宣教士, 但很难达到这异象了。

 

结语

 

非洲有足够资源脱出现有的困局, 但可惜并没有活用资源。非洲教会很有潜力, 但可惜至今仍没有实现这潜力。我们要为非洲祈祷。

 


[1]  Andrew F. Walls, “Africa in Christian History—Retrospect and Prospect”,  {Journal of African Christian Thought} 4.2(1998),14.

[2]  有很多文献记述这些事件, 包括 Romeo A. Dallaire, {Shake Hands with the Devil: The Failure of Humanity in Rwanda}, (Toronto: Random House 2004);  Villia Jefremovas, “Contested Identities: Power and the Fictions of Ethnicity, Ethnography and History in Rwanda”,  {Anthropologica} xxxix (1997):91-104; Bill Berkeley, {The Graves Are Not Yet Full: Race, Tribe, and Power in the Heart of Africa} (New York: Basic Books 2001);  John F. Clark, {The African Stakes in the Congo War} (New York: Palgrave McMillan 2001). 

[3]  Peter Hebblethwaite, “In Rwanda, ‘Blood is Thicker Than Water! Even the Water of Baptism’”, {The National Catholic Reporter} 30(1994):11.

[4]  Yusufu Turaki,  {The British Colonial Legacy in Northern Nigeria}, (Jos, Nigeria: Challenge Press 1993).

[5]  B. S. Maigadi, {Divisive Ethnicity in the Church in Africa}, (Kaduna, Nigeria: Baraka Press 2006).

[6]Yusufu Turaki, {Tribal Gods of Africa}, (Jos, Nigeria: Crossroads Communication 1997).

[7]  B. Y. Galadima and Y. Turaki, “The Church in the African State towards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The Experience of Northern Nigeria”, {Journal of African Christian Thought} 1.1(1998):43-51.

[8]  Andrew F. Walls, “Africa in Christian History—Retrospect and Prospect”,  {Journal of African Christian Thought} 4.2(1998):8.

 

《环球华人宣教学期刊》第十三期,2008年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