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音普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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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啸之后

 

莫陈咏恩博士

(现任中国神学研究院副教授)

  

印度洋惊世海啸发生后四个月,我带着中国神学院大家庭的问候,来到了斯里兰卡的灾区。不到二十分钟的巨浪,摧毁了数不尽的家园,卷走了亲人,夺去了生命的盼望。在满目疮痍,颓垣败瓦的海边,我看到年轻的父亲静坐着凭吊逝去的儿子,也看到壮年醉汉借酒销愁,以自毁来逃避残酷的现实。在酷热的天气底下,难民营的恶劣环境把人的罪性都挤压了出来。死里逃生、激情哀号、愤怒震惊都过去了,但自杀的人数竟然会暗暗地攀升。政府的无能,教重建的日子遥遥无期。贫穷人无助无诉的处境,又要待何日才有转机?

 

「神是我们的避难所,是我们的力量,是我们在患难中随时都可得到的帮助。因此,地虽然震动,群山虽然崩塌入海洋的深处,我们也不害怕。虽然海浪翻腾澎湃,虽然山岳因波涛汹涌摇动,我们也不害怕。」(四十六1-3)

 

这是一首在战争中相信神帮助的诗歌,但在惊涛骇浪迎面扑来的时候,我们又能否如此肯定,我们能够靠神屹立不倒?

 

在数十米巨浪之下,每一个死里逃生的故事都是一个神迹。有一个基督教孤儿院的院长,在浪来之前命令所有孩子跳上船,结果全部人得救。又有牧师的住宅在海浪下坚立,而方圆数百米的房子全都垮了下来。但与此同时,有教会在主日崇拜时海水涌入,聚会里65人就只得5人生还。我遇到两位牧师,他们的家园变成了荒冢,其中一位失去了45个亲人。简单的一句:「神保守信靠他的人」,又恐怕不能解释人在灾难中的经历。上帝的行事方式往往是超越我们理解的。

 

灾难的痛苦不单源于人在大自然威力下的软弱无助,更也系于人的错误、疏忽、和无知。日本是一个海啸频仍的国家,1993年在北海道附近7.8级的地震,牵起31米高的巨浪,但死亡人数不到200[1]10年前发生于神户市中心的6.9级地震,导至5,400人丧生[2]30年前唐山7.8级大地震,官方宣告死亡人数为24[3]。当然,每次天灾都是独特的,不能单以数字作为比较,但肯定地天灾杀伤力的背后有人为的因素。在资源分配不均的世界里,不同的国家对抗大自然灾难的能力就有显著的分别,而贫穷人在贫穷的国家内所要承受的苦难更远比其他人为甚。

 

在电视机前看到海啸惊心动魄的情景,世界各地的人都被触动了。短期内捐款和赈灾的物品蜂拥而上,在斯里兰卡,我们所支持的机构都承认,以前从来没有处理过这么大额的捐助。在短短数月内他们经历了极度的混乱,不眠不休的赈灾行动差点儿要把人打垮。现在最紧急的日子过去了,才可以稍为整理一下几个月以来的得与失。综合了斯里兰卡信徒的经验,我有以下的反思。

 

第一,在整个赈灾的过程中,基督教救援机构的角色是相当明显的。海啸过后翌日,基督教救援组织已纷纷赶至斯里兰卡的南部。相对之下,其他宗教团体的反应是缓慢的。这与基督教入世的世界观和行动型的处事方式有关。其他主要宗教,如伊斯兰教、印度教、和佛教,都是比较宿命的,对天灾的回应有不同的态度。在对人的物资援助上,基督教的传统是积极和实际的。

 

第二,不同的教会和机构带着不同的策略在海啸灾区中服侍,而这些策略的背后也反映不同的神学取向。有团体一面派发赈灾物品,一面向受众传福音,邀请其决志信主;因为他们认为口传福音是一切善行最终的目的。另一些团体则刻意地不在赈灾物品上加上任何信仰标签,原因是他们拒绝趁着别人的危急关头去硬销福音,又因为他们相信所有奉耶稣基督的名而作的服侍,都包含了福音的元素。

除了在传福音的理解上有分歧以外,不同的团体在救援的策略上也有所不同。一般教会都会止于初期的赈灾,而赈灾的对象多会以信徒及其族群为主;前线福音机构会走到从未有教会接触的群体当中服侍;基督教的救援发展机构则会进一步协助重建和改善民生。

其实「全备福音」有身心灵的层面,也有个人、族群、和社会的层面;不同的传统就会专注于不同的范畴,结合起来的大图画就是一个整全的见证。重要的是这些单位能否齐心协力在灾难的日子与困苦的人一起走过艰辛岁月。

 

第三,从宣教士服侍的角度来看,面对灾难我们最少可以有以下的回应。

a)      捐赠:宣教士可以作为一个代言人,呼吁募捐。收集捐助后也通常可以直接转交予灾场的人和教会群体,尽量免去官僚架构和贪污舞弊。

b)      救援:宣教士也可以直接参与人道救援行动,在社群生活的层面作贡献。

c)      伴行:我们不能清楚追溯苦难之源,却可以与苦难的人同行。这需要长期的委身,也会带来深远的祝福。

 

第四,去年年底的海啸固然是世纪大灾难,很容易唤起人的同情和实质的救援。但事实上每天都有无数人在贫穷的地区里过着非人生活,一般人却会漠视这一类现实的存在,而不加以援手。

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报导,在2002年内,全世界有390万人死于肺炎,280万人死于爱滋病,180万人死于腹泻,160万人死于肺结核,120万人死于疟疾,60万人死于痲疹。传染病的头六名杀手,每年夺去超过一亿人的生命;而大部分传染病患者都是生活在贫穷的地区。2001年,在非洲有62%的死亡与传染病有关;相对地在欧洲,同类型的死因则只有5%[4]。换句话说,全球贫穷的地区每年都要面对相等于40个超级大海啸的袭击,而被袭的人都只可以无声无色地离去。

在斯里兰卡,海啸灾民所受到的国际性关注,已经引起一些没有受到海啸影响的穷人的不满,觉得政府没有正视他们长期以来的困苦。如果香港的信徒愿意为海啸灾区募捐,协助救援和重建的话,香港教会就理应更积极及稳定地在扶贫发展的项目上投放人力和物力的资源,基督教的扶贫发展机构也理当得到教会更大的支持和肯定。

 

海啸过去,逝者已矣,但困窘未除,哀歌仍奏。我在海边,把倒挂在树上的一件衣物撕了下来,藏在怀里。这一个天地变脸的日子,我不愿忘记。

 

 

 

《环球华人宣教学期刊》第二期,2005

 

(本文章大部份内容曾刊登于《中神院讯》第291 (20057月至8)作者授权转载 )



[1] http://www.ngdc.noaa.gov/seg/cdroms/geohazards_v3/document/648003.htm

[2] http://nisee.berkeley.edu/kobe/kobe.html

[3] http://www.udel.edu/DRC/preliminary/165.pdf#search='tangshan%20earthquake'

[4] http://www.globalhealth.org/view_top.php3?id=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