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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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语境中的神的话语

王东–国际神学研究院 - 研究员

 

叙叙事神学 追随没有信仰成分的「日常语言学派」的哲学假设,不能深入探讨宗教现象的生成原因, 从而丧失了诠释神的话语的力量,正如「强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走到了穷途末路。然而,它带给我们一个新的思考,就是如何在现实语境[1]中领受神的话语?

 

圣经是由文本记载的神的话语,其有别于其他文本文件的特殊性在于:它既有圣经原文的语境;又同时具有启示的语境。当这样一种合成语境(本文简称为圣经语境)定义领受者的概念系统 时,必然和领受者的现实语境发生冲突并要对其进行解构和重建。具体到汉语语境,同样面对着拒绝与接受的张力。作为中国信徒,一方面要存开放的心进入神的恩典,接受神经语境的解构;另一方面,又要依靠圣灵光照,在汉语语境中提升我们对于真理的理解。其中,传道和译经扮演了从圣经语境转化到汉语语境的中介角色。最终,在汉语语境中理解神的话语的本色化实践,将会升华成为圣经语境的一部分。

 

在基督教信仰层面,除了先知传统、特别启示(个人特殊经历),最广泛被接受认可的神的话语就是圣经。假如我们认为圣经作为纯文本文件,则它就可能给与不同的领受者以不同的概念定义,甚至即使圣经作者本人也说不上话。虽然表面上避免了人为的权威现象,却从根本上带来了解经的不确定性,消灭了追求准确理解神的话语的动力。更可怕的是,这种相对性同时剥夺了圣经的权威,使神的话语的超越性被文本文件固有的僵化性淹没了。所以,作为基督徒信仰之本的圣经,是一个特殊的文本文件,记载了神在希伯来民族中救赎作为,特别是透过耶稣基督的出生、被钉及死而复活将神的救赎启示恩泽万民。 我们且注意这句话:「圣经都是神所默示的。」[2]这是说作为真正的作者------神本身并不认为圣经原文的语境,即希伯来文、希腊文的语境是足够的;因此,虽然神使用了犹太人来写作,使用了圣经原文来表达信息;但是神依然将启示的语境加了进来,使圣经不再是一个死 的文本,而是一个活的文本。理解这点对下面的讨论很重要。

 

这里, 当我们谈论启示的语境时, 我们需要注意到:

1。这是非语言文字所能表达的语境。

2。我们无法定义这种语境,但我们仍然被这种语境所定义。

3。启示的语境具有突破的能量。因为它是从上至下而来,携携带着超越性的能量,可以突破任何横向平行的现实语境的拦阻,进入到任何一种语境里面去。这种将两下合二为一的能量效应就是启示语境的超越性;而拆毁了中间隔断的墙[3],在现实语境中说话就是它的临在性。

4。启示的语境不被时间、空间限制,当然不受文化传统的定规。

5。圣灵并不是一次性给出一个启示 的语境,然后任其在现实语境中凝固;而是随着领受者可接受的层次,不断在 的现实语境中赐予启示的光照,提升他的理解力。正是因为启示语境被圣灵不断地给与,所以具有活的力量。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启示语境与原文语境结合在一起时便成为活的话语的原因。

 

另一方面,我们注意到,当圣经语境进入到现实语境时,同样遭遇到现实语境的抵抗,在这一点上似乎与其他文本文件无异。然而,圣经语境却独有解构功能------即把固有观念彻底破碎,并重新赋予意义。这样,圣经对现实语境的赋意过程就是对现实语境的解构。那么,圣经语境的解构功能是如何发生的呢?

首先,比较圣经以外的其他文本文件的时候,我们会发现如下的现象:

1.  尽管文本与现实语境可能有差异,比如地理、文化、思维观念等造成的差异,然而它们之间的关系是横向平行的,即有着人类话语的共通性;这种共通性表现在感情的共鸣,逻辑的认同,人性的相似性表达。

2.  即使是纵向的历史文本,也因着历史的延续、传统的继承、道德伦理的共识,有着纵向的共通性。

3.  这种基于人类经验、感受的横向、纵向共通性构成了一个人类历史、人文和人性的本质性平面。外来语境在这个平面里的赋意,尽管有着与固有理解力的冲突和紧张,但因着人类本质的共通性,不会导致本质的解构,即导致一方的破碎和死亡。所以,其结果通常表现为接受、融合或拒绝。

 

然而,圣经中蕴含的启示语境与人类本身的任何语境都截然不同。它所承载的耶稣救赎信息一反人类一切的理性常规;它所展现的超越时空的场景超越人类一切的理解力。人类的一切经验、智慧、逻辑和任何可以夸口的东西在这样一种语境中找不到立足点,也就是说,人类不可能从自己里面找到与这种语境的共通!而且,因着这样一种语境对时间的超越性,甚至连时间也在会通转化起不了作用。可见,圣经语境与现实语境的张力从一开始就是无法协调的!这样,当圣经语境进入现实语境的时候只有两种结果,[4]一是固有观念消极抵抗,心蒙油脂、充耳不闻、硬着项颈[5]逃避、忽略真理的信息;另一种结果是,圣经语境把固有观念彻底解构、完全破碎,再赐其一颗新心,重建殿宇[6],使它成为新造。这里,我们特别注意到,在圣经语境对现实语境的赋意过程中,解构和重建是不可分割的。 因为圣灵的能力并不仅仅具有炸弹般摧毁的威力;还具有重建的功能------「又从他们的肉体中除掉石心,赐给他们肉心」。[7]而且,这个重建的与被拆毁的没有关联;重建也绝不在被拆毁的废墟之上------「旧事已过,都变成新的了。」[8]就这样,神的话语将我们重生[9]并新造,而这种重生并新造彻底地将我们的生命提升,超越了人类共通性见识和观念。

 

作为基督徒而言,我们的观念更新是随着圣经独有的、活活泼泼的话语力量,不断被给予的。我们长存一颗谦卑受教的心,向圣灵敞开,就会不断地在圣经语境中被建造,不断得光照、生命被赋予新的意义,好得以明白神向我们所怀的美好旨意。

 

和所有信徒一样,中国基督徒也「应当离开基督道理的开端,竭力进到完全的地步。」[10]这句话在此处的应用就是,应当竭力在圣经语境中明白真理。但同时,这并不是说,在汉语语境里不能进入真理层面。我们不能回避的一个事实是,中国信徒必须先要在汉语语境中进入真理。因为圣经真理进入中国信徒不可避免的困难是,原文语境与汉语语境的差距,以及启示语境与汉语语境的疏离。如何在汉语语境中理解神的话语不仅是语言学所探讨的问题,更是迫切的教牧需要。

 

口传与布道

       这是福音最初的传播方式。当福音在耶路撒冷、犹太全地传播的时候,没有原文语境的障碍;而圣灵以爆炸性的能力,透过神迹奇事和使徒们口传布道、身体力行的见证,将真理的启示浇灌在犹太人心中,破碎他们对弥赛亚的错误期盼,直接将他们领到耶稣的面前。虽然今天的环境与使徒时代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口传布道的方式仍然是圣经语境进入现实语境的突破口。当然,这里存在着口传叙事的准确性问题和布道者本人私意解经的风险性。但是,因着圣灵在启示语境中的丰富赐予和整全保守,福音还是这样传开了。

 

圣经翻译和注释

       神特别默示圣经留给我们,是为要将他的话语设立成信徒能所依赖的终极权威;为此,圣经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然而,当圣经语境进入现实语境时所遇到的抵抗也是极其顽强的,这是因为现实语境从不平行(平衡)的结构中感受到了要被解构的威胁。对于汉语语境而言,这种抵抗更是呈现出多样性,这根源于汉语语境有着博大精深的文化传承和强烈的内在消化能力:不仅表现在汉唐文明的兼容并蓄,也表现在对于外来语境(比如佛教)的会通转化。我们说,对于两个平行的语境而言,强势对弱势的理解、吸收和排斥都是较易实现的;而汉语语境作为强势从来没有被外来语境吞灭或解构。然而,当汉语语境面对圣经语境时,不仅遭遇了平行关系中的希伯来语境、希腊语境,而且还有从未接触过的、从上而下的、具有突破性动能的启示语境,这使二者之间的张力呈现了多元化。[11]

这时,圣经翻译扮演了一个将圣经语境转化为汉语语境的中介文本。

著名圣经翻译家尤金奈达曾有一句名言:「任何原文翻译的问题都可以用目标语言解决。」尽管我们不能评论其他的目标语言,但以中文的丰富和结构的强势仍然有许多无法解决的翻译问题。比如,我们无法用希伯来语境的复数主语加单数谓语表达三位一体的概念;我们无法将希腊语境的Logos 准确地重现出来。所以,只好在汉语语境之中寻找答案。比如《和合本》约翰福音翻的「太初有道」就是从汉语语境中寻找的、对Logos 的理解。这种翻法满足了「雅」和「达」,却失掉了「信」,只好用注释来解决。对圣经的翻译尽可能地忠实原文,又兼顾「雅」和「达」及对圣经的注释过程,是对中国圣经学者的挑战,更是用汉语语境正确理解圣经语境至关重要的第一步。这项工作不仅要求文字诠释的水平,更要仰望神的恩典,向启示我们的灵敞开,以致进入并理解启示的语境,这才是真正的突破。

 

另一方面,像其他语境一样,汉语语境也有自己要处理的独特问题。也就是说,当我们理解并实践[12]真理的启示时,我们会在汉语语境中遇到独特的问题。比如通过传统伦理与圣经伦理的比较,如何才能作为一个理解真理的接触点;同时,又不会将圣经真理限制在伦理层面?叙事神学带给我们的启发是,我们只有注意语境的赋意功能,才能真正做好将圣经语境准确地转化到汉语语境去理解神的话语。在这个意义上,传道和译经的过程就是在圣灵带领下的语境转换过程;而汉语神学的建设性任务就是在忠于圣经语境前提下的本色化实践------这种本色化本身并不是独立的,它最终会形成了圣经语境的一部分,提升人类面对神话语的理解力,正如英语语境在理解圣经中所起的作用一样。

 

在本文中,我们看见圣经是记载神的话语,有别于其他文本文件的特殊文本:它既有圣经原文的语境;又同时具有启示的语境。当圣经语境定义领受者的概念系统时,必然和领受者的现实语境发生冲突并要对其进行解构和重建。具体到我们汉语语境,同样面对着拒绝与接受的张力。作为中国信徒,一方面要存开放的心进入神的恩典,接受神经语境的解构;另一方面,又要依靠圣灵光照,在汉语语境中提升我们对于真理的理解。其中,传道和译经扮演了从圣经语境转化到汉语语境的中介角色。最终,在汉语语境中理解神的话语的本色化实践,将会升华成为圣经语境的一部分。

 

 

《环球华人宣教学期刊》第三期,2006

 

 



[1] 本文中对现实语境作了广义定义,指的是领受者所处的文化语言、传统环境形成的固有概念体系。它包括汉语语境,英语语境等。

[2] 提后316

[3] 参弗214

[4] 至于有没有可能被现有语境所兼容幷蓄?因为启示语境的突破性能量,与现实语境的防御工事不在一个能量级,对后者是完全超越。故这种可能性不成立。然而,这在汉语神学的讨论中是个好的课题。

[5] 参赛6910,太1315

[6] 参约219

[7] 1119

[8] 林后517

[9] 参约33

[10] 61

[11] 我们可以从福音在华传播史中了解这种多元化的对抗,本文不在此讨论。

[12] 实践是真正理解的具体表现。